我自由地睁眼

自由地呼吸

自由地甩手

自由地向前方的目标迈步

自由地欣赏五彩斑斓的现代文明

自由地畅想远古的往事

佳作赏析

穿上一双鞋，出发

唐昌成

一直有个心愿，穿上一双合脚的鞋，进行一次梦幻般的远足。

2013年10月1日10点1分，四川成都天府广场，阴沉的天空洒下稀疏的雨滴，那是太阳为破云而出流淌的汗水，那是我因渴盼已久而流出的眼泪——穿上一双合脚的鞋，我开始梦想中的远足。

从广场出发，沿着古老的川藏路行走。密集的车流，熙攘的人群，高耸的楼宇，直线，转弯，跨线天桥，交叉路口，热闹纷繁的商业演出，不期而遇的销售广告……大都市的千形万象，在普天同庆的节日里，喜气盈盈，精彩纷呈。我是谁？共和国的普通公民，大西南天宇下平凡的百姓，渺小如一粒尘土，低微似一根小草——叙利亚内战不由我调停，美国政府关门不用我操心，诺贝尔奖项不需我评定。我自由地睁眼，自由地呼吸，自由地甩手，自由地向前方的目标迈步，自由地欣赏五彩斑斓的现代文明，自由地畅想远古的往事。

往事？前面不是武侯祠吗？刘备的昭烈庙，诸葛亮的武侯祠，这一君一臣合二为一的千古名胜，今日汇聚了多少的游客啊。三顾茅庐猥自枉屈礼贤下士原本为的是“平定中原，恢复汉室”的梦想——这梦想的实现又何尝不是一次远足呢？而剖析时局后扬长避短地提出的三分天下的策略也正是一条实现梦想的金光大道。赤壁鏖战东吴受命是诸葛军师帮助刘备走上了实现梦想的大道，攻心为上七擒孟获平定南方是诸葛丞相奠定了后方的坚实基础，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六出祁山数度北伐那是千古名臣感天动地的壮举。刘备的远足虽然没有走到终点，但诸葛亮无疑是最适合于他的一双鞋。一道《出师表》令多少的先贤名士、香客游人或感慨唏嘘或心潮澎湃或临表涕零或扼腕叹息，它既是忠心耿耿的最好明证，又是载誉文学史册的光辉篇章。

想起文学，我想起了红楼。那前面不是红牌楼吗？红牌楼是蜀王为迎接西藏前来送贡礼的使臣以及做生意的藏族同胞而修建的牌坊，可见这里是从成都平原远足于雪域高原的起点。按藏族的风俗习惯被涂成红色的牌坊，人们习惯的叫法是红楼。中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品《红楼梦》，不是也可以简称“红楼”么？红牌楼，红楼，《红楼梦》——一个关于文学的梦？一个关于远足的梦？

远足，是得有一双舒适的鞋。那前面不是“中国西部女鞋之都”吗？红色，白色，黑色；高跟，中跟，平跟；牛皮，猪皮，羊皮；皮鞋，凉鞋，布鞋；浅口，中帮，高帮……种类繁多，不可胜数。这是一个女鞋的世界，也是一个女人的世界。透过一双双女鞋，仿佛能看见一个个独具个性的女子。女性的美，女性的德，女性的追求与偏爱，似乎在琳琅满目的女鞋中清晰可见，一览无余。高雅而不低俗，勤俭而不奢华，豁达而不偏狭，柔媚而不粗野，克己而不任性，理智而不迂阔，坚持而不固执……那种风雨同舟、相敬如宾的女性在哪里？哦，女人，适合自己的最为理想的一双鞋又在哪里？为求那双鞋，曾在这里生活过的、才华横溢的文学家司马相如两千多年前演绎了操琴求凰的动人故事；就是那双鞋——才貌双全的卓文君弃家夜奔跟随司马相如来到成都当垆沽酒，创造了成都人文史上感天动地的美丽神话。

现实生活的卓文君又在哪里？也许就在前面，也许会出现于不久的未来。

继续在宽阔而现代的川藏路上行走。转过一道大弯，头顶上有急速升空的飞机呼啸而过——双流机场到了。这里是中国西部最大的国际机场，几十条国际航线通往世界。飞机有鞋吗？有的，有的。黑色的、圆圆的轮胎，沉稳地踩着地面，坚实地支撑着飞机庞大的身躯，那不正是飞机的鞋吗？如果没有鞋，飞机怎能顺利升空？又怎能平安着地？助力升空，平安归宿，原本就是飞机的鞋的使命。

整装待发，接受指令，点火开机，滑行，加速助跑——飞机的脚借助它的鞋在跑道上翻飞，“轰……”，离地，腾空，收起支架，昂头爬升……

飞机飞在成都的上空。成都，一座古老而年轻的城市：每一寸土地都有故事，每一株花草都富诗情，每一条街道都是传说，每一道风景都蕴含着深意，每一天的生活都饱含着激情。飞机呼啸着，分明是在高唱着一个坚定的信念——成都，我爱你。

飞机把秀气的鞋藏掖在自己的腹下，飞机出发了。穿过云山，越过雾海，飞过旷阔无垠的空域，向着既定的目标，远行，远行。也许飞向北京，也许飞向上海，也许飞向美国的纽约，也许飞向英国的伦敦，也许将来还要飞向瑞典的斯德哥尔摩。

在腾空爬高的飞机之下，走在地面的川藏路上，我……

我……

我……

我……

(原载四川《招生考试报》2015年5月 副刊)

年  味

姜莉

张翠莲挎着篮子，拿着筲箕去水井边洗米，这米是提前几天用子木灰（木柴燃烧后的灰烬）腌好的，闻起来有一种浓浓的和着柴草香的碱味。快过年了，村里的女人们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菜，这种腌制过的米就是用来做米豆腐的。

“红萝卜儿甜又甜，

 看到看到要过年，

 岁娃儿要吃肉，

 老子没得钱！”

 井边王家的两个小子骑在牛背上一边拍手一边唱着。

 夕阳西沉，似一堆篝火映红了天际。“得快点洗完这些米，天黑后还有很多活要做”，翠莲心想着，快速地拢了拢头发。

“妈妈，今年就不做过年菜了吧，街上卖的那么多，又不贵，何必年年辛苦地做。”女儿的话又萦绕在耳边。

“不做过年菜，我真不知道年该怎么过了”翠莲想。“年轻人，不懂得我心里的感受。”翠莲把混着子木灰的米放进筲箕里用井水一遍遍地冲洗着，灰被滤走，剩下被腌制成了浅黄色的米。夕阳的光洒在米上，米微微闪着油亮的光，晶莹温润，这感觉多么熟悉，翠莲不禁出了神。

那一年翠莲陪着母亲在这口老井边洗米，全家忍饥挨饿省下一点大米，就是为了用来做这道过年菜。那时候家里成分不好，翠莲父母亲都是地主，在村里受人打压排挤，一家人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谨言慎行，生怕一不小心又招来一顿批斗。母亲对翠莲说：“家里就是再穷再难，我也要让你们过年过得有点年味”，母亲说完叹了一口气，那天的晚霞一如此刻，也是红透了半边天，母亲的眼睛里有着看不见的遥远……

翠莲和母亲刚洗完米，就听到村头喇叭里传来村长洪亮的声音“通知：明天早上所有的地主、富农带上锄头到村头集合，去疏通公社后面的排水沟……”喇叭里的声音在村里回荡着，回音晃悠悠的。

“唉！明天又有事情了”母亲一边说一边加快了淘洗的动作，翠莲看着母亲的手在微黄的米粒中不停地翻动，粗糙的手在冰冷的水中泡得又红又肿，原本突兀的关节也不那么明显了。“妈，我来洗吧”翠莲哽咽着夺过洗米的篮子，负气似的大力揉搓着那些米粒，那晚翠莲辅助母亲做米豆腐做到半夜。

第二天傍晚，母亲是被父亲搀扶着回来的。翠莲知道，他们肯定又被批斗了！瘦弱的母亲抬不起沉重的石头，被批评“偷奸耍滑”，她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上，地上有块凸起的石头刚好顶在了她小腿的骨头上。

年后三个月，母亲去了。据说是那块石头顶出的淤血不散，粘紧在小腿的骨头上，最终夺走了母亲的命。谁知道呢，那个年代没有好的医疗条件，也没有解释。

暮色开始四合，女儿来催促了，“妈，洗好了没？回去了吧！”“妈，洗的好干净，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米豆腐的呢？”

什么时候？也许一直都会，从记事起，每年都在全程陪着母亲做，方法早就烂熟于心，渗透到骨子里去了。翠莲第一次独立做米豆腐是在母亲去世后的那年腊月。

那一天正是学校即将宣布放寒假的时候，那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上学路上的小河里冻了厚厚的一层冰，常年滴水的崖上挂着一串串晶莹锋利的冰柱子。翠莲穿着露出脚趾头的破布鞋走在上学的路上，冷得直打哆嗦。村长的儿子王强带着一群孩子从翠莲身边快速跑过，一边跑一边齐声吆喝着：“地主龟儿……”他们叫着、笑着。“我不是”，翠莲说。“你不是吗？你爸是地主，你妈是地主婆。”王强说完又引得一阵哄笑。翠莲只想跑快点，把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远离这种要命的声音，这声音时刻刺扎着她的灵魂，她加速度跑起来，跑过王强身边时，王强伸出脚，翠莲被绊倒在地上，头上鲜血直流，王强他们却一哄而散，像一群抢食后的乌鸦。

翠莲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从地里回来，寒风吹刮着他的疲惫，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翠莲觉得爸爸消瘦得能被这风吹倒。“爸，我不想上学了”，翠莲说。父亲看着翠莲血迹斑斑的额头沉默了很久，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好”。

那一天翠莲辍学了，那一天翠莲要代替母亲做米豆腐，翠莲始终记着母亲说过的话“家里就是再穷再难，我也要让你们过年过得有点年味”，翠莲默默地下定了决心：日子艰难，生命痛苦，但年仍然要过，而且要过出年味。翠莲更用心地去做米豆腐，这一做就是几十年，同样的制作方法，每年做出来的味道却都不一样……

现在翠莲有女儿了，可是女儿却不会做米豆腐。

“妈，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今天要教你做米豆腐。”

雨过候友人（外四首）

孙幼佳

君言今日至，

云散雨方停。

香茉含滋露，

晴光转绿萍。

临风思往事，

温酒候门铃。

对镜频梳整，

应存旧貌娉。

夏雨感怀

墨团压顶风狂叶，

浣热千丝坠玉纱。

湖石轻拖三尺瀑，

长街忽溅万盘花。

荷翻碧盏承新露，

道叠琴心漫叹嗟。

拨碎古今无限事，

云翻雨覆一杯茶。

秋日感怀

忽觉年光老落晖，

去年斜雁度长空。

风回纸砚黄花泣，

鬓惹微霜客路穷。

墨结难书零落意，

酒寒未灭壮心红。

长风破浪何时有，

志挂云帆未减雄。

访江油李白故居

绵州九月寻仙迹，

一瓣青莲万古香。

锦句铺阶花自落，

惊鸿逝水影犹翔。

墨池毫变天云色，

归阁尘飞地上霜。

声震千秋身后事，

飘零浊酒寄疏狂。

题赤水佛光岩瀑布

一脉云泉落翠颠，

风扬白练散霞烟。

雨凉人面千丝转，

光溅丹岩五彩翩。

足破冰河凝净骨，

身飞绝壁引清禅。

流经枯冷荒寒地，

非为人间万目虔。